难康复如初,而且还会逐渐向全身蔓延,太医针灸也至多只是减缓蔓延的速度,尽管有宫人勤谨服侍,常年卧床也能照料得当,但她却不愿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渡过漫长的晚年余生。
妊婋又想起了昨日季无殃讲的那些往事,显然她从来都是要一切尽在掌握的人,所以才会在面对身体逐渐失去控制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要的是生时辉煌,死时利落。
想到这里,妊婋抿了一口茶,点头说道:“其志可喻,王自有王的死法。”
这天进宫起就一直没言语的伏兆,坐下后也没吃茶,听完这话忽然转头向季显容问了一句:“子夜崩逝,凌晨小殓完毕,到这时还未报国丧,你这是要秘不发丧?”
妊婋听她这么一问,也反应过来,想起当初旧朝庆平帝死的时候,她正好就在城外西大营里,这个消息没半日功夫城内外全知道了,而这日季无殃驾崩后的情形却完全不同,她们方才进宫的时候,所有宫殿都没挂白幔,还是进了徽音殿才从宫官口中得知此事,按理说从子夜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也足够安排宫中各处人手布置丧仪了。
季显容见问,坦然答道:“是,今日匆匆请你二人进宫告知,也是为了避免消息外泄。”
妊婋和伏兆转头对视一眼,从季显容这话里听出的意思是,她们今天进了这建康宫,就不能再出去了。
“接下来还要请燕宸使团在建康多留住些日子。”季显容说道,“稍后我会请人为你们给洛京送信。”
使团延期归国,总得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正当理由,季显容对此也有所准备,但当下并未讲明,只说宫中还有些事要处理,请她们先到旁边泰和殿里吃茶稍后。
不多时她们一起离开了这边偏殿,季显容请一位宫官送妊婋和伏兆往旁边泰和殿稍事休息,随后与另外几名宫官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妊婋看着季显容离去的背影,又见这日建康上空的天灰蒙蒙的,似乎是在酝酿一场冻雨,或是冬雷,或是大雪。
季显容出了徽音殿后,先到东宫洗漱更衣换下了素服,来到往日开朝会的紫微殿。
昨天朝中沐休,今天恰是个早朝日,众臣一早就在紫微殿外候着了,见这日还是太子临朝,大家也不意外,因为自从御驾春日西巡,一直到秋日回銮之后,这将近一年来,早朝都是由太子出面主持的。
季显容这日照旧坐在龙椅上,听取朝臣禀完几件例行政务后,拿出了母皇昨晚下的一道诏令,向众臣宣告代发上谕。
这是大昭自开国以来颁布的最为严格的《限男令》,即日起由各军按辖区将城县镇乡的男民全部迁至指定地点,作为来日供配院之用,旦有违令抵抗者,一概以谋反论处。
因这道诏令影响范围较广,季显容也在随后下了一道敕令,宣布包括建康在内的所有道府治所城池全面戒严,在这期间只有军队和外迁男民可以离城,直到各地完成肃清为止。
从昭国当日建国后大肆清洗旧朝宗室男和各地世家宗族起,各地连年移风易俗,一些乡间穷苦人家见官府发放的诞育补贴仅限女孩,觉得养男孩不上算,遂多有溺杀男婴追生女孩的,前年又因男民闹乱被官军逮捕处死了一大批,这些年下来,各地男民数量持续减少,去年圣上西巡的时候,东宫协同户部修订完最新一版各道府户籍册,按照册中记录的男民数量推算,各地驻扎军队在收到圣旨后,三个月内就能迁移完毕。
这日早朝结束的时候,正在泰和殿西偏殿内吃点心的妊婋和伏兆也得知了方才颁布的这两项政令,又见有宫官给她们递来了一沓洒金宫纸,请她们在这里分别给洛京和长安写一封信,称由于建康戒严,使团要在建康过完年再归国了,再请她们传信安排燕宸两国边界驻军增加巡防,并协助逮捕昭国逃民。
妊婋和伏兆看完,都猜到了季显容秘不发丧的原因,而这政令对燕宸两国包括接下来的中原局势都是件好事,于是她二人就在这边暖阁里各自提笔,分别给上元府和九霄阁写了一封信,盖上了随身带的私印,让宫人去请季显容前来,待她看过后封装送出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