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稚之言中听出一丝沉厉,如暗夜中初展头角的微小锋芒,衬得她耳畔回荡的余音愈发清晰响亮。
一瞬间,早已被她掐熄焰芯的质问、威胁、强迫,纷纷顺着这声极其相似的言语往上窜动复燃,深嵌骨髓中的恐惧拨动皮层的血肉,有隐隐迸发而出之势。
她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怔了许久。
直到墨时再问了一句相同的话。
她才忍不住敲了敲他的碗:“我自有事,快吃你的。”
墨时是听她的话的,将话语哽回喉中,往嘴里塞着饭菜。
饭后,兰芙照常去洗碗,墨时还不及灶台高,她让他去外头玩,可墨时非要紧挨在她身侧,拿起干布巾帮她擦碗。
兰芙自从济景堂回来,便被一桩桩事搅得心神不宁,打了皂水的碗滑腻不堪,手心一个松落,白瓷碗砸到地上,瓦片溅得到处都是。
墨时弯下腰,捡起脚边一块锋利见光的瓦片,兰芙刚想制止,利边却划破他窄小的掌心,一道大口子已然汩汩渗血。
口子很深,流了一巴掌血,墨时一声未吭,也不喊疼,只是轻微皱了皱眉,随后细细盯着掌心的殷红黏腻。趁着兰芙去拿纱布的空子,竟还把掌心翻覆过来,让血滴洒在地上,溅出晃眼刺目的血花。
兰芙出来时,见地上满是斑驳鲜红,立马蹲下身按平他的掌心,拿纱布覆上为他止血,又揽过他在怀中安抚。
“疼不疼?下次不能用手捡瓦片知道吗,若是再划得深了些,可是会流很多血的。”
墨时依偎在她怀里,指着地上的血渍,眼底不减天真无邪:“可是它流出来的颜色很好看。”
兰芙圆眸一震,虽搂紧了怀中矮小的身子,但手臂僵麻无力,凉意攀上背脊与头皮,心像在颠簸的巨浪上晃,震颤不已。
墨时越长大她才越发现,这个孩子的眼神、话语与行径,当真是一步步像极了他。
答应他
三伏天热气缭绕, 白日酷暑难耐,到了夜里才淌起一丝凉意。
明月高悬墨空,飞星冉冉, 流萤扑烁乱坠, 一簇晶亮落到小团扇上, 兰芙悄然屏息, 欲伸手去拢, 奈何萤虫顽皮,从她指缝中倾泻流走。
她气恼拍扇, 眸光回转, 回应身旁的话语:“可不是, 我们相识五年,我当他是朋友, 可他今日突然与我说这些话,我都不知该如何答他,只能先行溜走。”
微风夏夜,三位女子坐在院中纳凉漫话,诉说着满腹心事。
“阿芙, 你当真是对他无意吗?”姜憬忧疾开口。
相识五年, 高晏此人知根知底,家底样貌品行都是极好的, 况且阿芙这几年独自拉扯墨时,受的苦累她是看在眼里的。
墨时如今才五岁, 漫长的日子还没熬完,若阿芙也对高晏存那么一丝心意, 她自然是希望他们二人能修成正果,走到一起的。
兰芙暗下神色, 满天明亮繁星如何也缀不到那双圆眸中,她兀自把玩木扇柄,心底如扯松一团线,胡乱交织纠缠到一处,乱得理不出头绪。
她对高晏,应当是无意的罢。
她浅浅知晓对一个人动心是何种感觉,喜欢与他黏在一处,心旌无时无刻都在摇,羞赧带来的并非是逃避拒绝,而是青涩又难以启齿的默肯。
可这种感觉,早已枯萎在了五年前,她没将它带过来,让它永远扼闭在那满是黄土青山的乡野村庄。
这五年来,那股懵懂摇曳之感熄灭消散,再也没有重新填上她心头,儿女情长于她而言缥缈如絮,人生苦短,她只想自由健康、平安喜乐。
院中树影婆娑,时而骤暗时而通明,落下竹叶几片,外人不知,只待有心人细数。
风吹几片落几片,心觉几片言几片。
她还是认定心无情愫,镇定摇头:“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兰瑶埋头啃了满掌心的杏仁壳,她只求吃喝玩乐,其他事于她而言,根本无需费心。就如同她不懂,一个高晏而已,为何就愁得兰芙蹙眉苦脸。
真情又值几个钱,世间所求,不就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吗。
她伸腰起身,将杏仁壳潇洒一抛,白壳瞬间如雨点子般铺陈满地:“高晏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如今表露心声,必然不是一时兴起,虚情假意。你看啊,他年轻俊朗又医术高明,家中还有祖产田地,为人品性也是有目共睹。你若嫁与他就是享清福,日日吃了睡睡了吃,还能买几个奴仆伺候着。真心能顶几碟子菜啊,能对你与孩子好不就行了,况且你有墨时了,日后也无需考虑生儿育女的苦楚。若换做是我,他若真在意你情我愿,就算我对他无意,我也要哄他说今生今世非他不可。”
姜憬越听越荒唐,阿芙分明心烦意乱,兰瑶还尽说这些无稽之谈,最后实在听不下去,揪过她捂她的嘴:“你说的是什么浑话,你说得天花乱坠,你怎的不去嫁他?”
“人家钟意的又不是我。”兰瑶梗着脖子反唇相讥,“我倒是想嫁啊,他若对我有意,我还